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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八章 再世为人·结章

净空的眼仍瞧着外头的竹林,纹丝不动,桃色幻再眼底,生出了花。

“喂!净空!”吾悔晓得他又出神了,便挥手送了阵风过去,掀起了净空的衣角。

“该罚。”净空回他。

吾悔很不高兴,“那你说,是抄经文还是入思过门,反正我抄一百,你就得抄一千,我思过一日,你也得翻倍!都是你害得我!”

净空总觉得,这五大三粗的凶和尚,像个爱计较的小子,他笑:“就罚我,辞了这掌尊之位。”

“我呸!你休想!”吾悔反应快,也反应更大些,他挥着裟衣就要走。

“师兄。”净空叫住他。

“莫叫我师兄,你可是掌尊。”

“师兄……”净空闭了闭唇。他想提起前些日子的那口霸气,却再无能,只得软求:“宓宗,该交给你。”

”说什么混球子话,你要死了?“吾悔转身朝他大喊,连房梁也震了一震,“不想做掌尊?找师父托付去,我可不接你不要的摊子!”

找了祖?自礁港村一别,再无处能寻。

吾悔说完这话后,怀着比刚刚更深的怒气,走了。

净空还是立在佛龛前,眼里映得皆是那一地的狼藉茶滩。他像最开始那样叹,啧!这吾悔,还总是无能奈他何。

屋内的烛火稳如藏在半透的灯罩里,不灭不虚。净空默默将地上的茶滩收拾好后,外头忽然竹林摇曳,如卷风云。

是吾悔,他又回来了。

“净空,你给我说清楚,你这又是要往哪里去?”他回去后,一直回味净空说的那些不疼不痒的话,愈发不安,“如今,你到处树敌,唯有待在宓宗,才能保你。”

“还有,你作孽深重,只有在此祈佛念经才能消除孽障魔心。”

“噢,你把宓宗害得名声扫地,就想一去了之?净空,做男人得有担当,为僧更不能无义,连我这个大老粗都晓得......”

“况你此世而来,本就是为感怀苍生而降,你往后的几十年都得继续施乐好助,悲悯众生,你得一直做我的师弟,把这辈子做完了才行!”

吾悔一连说了好多话,没头没脑,断断续续,他冷不丁地,抓住净空的腕,又说:“净空!你哪儿也不许去,这代掌尊我不做了,还你!”

净空任吾悔嵌住自己的手,不往不退,他的眼,总在自己的那身裟衣上来回晃荡,眉间时而堆砌小山,时而一马平川,他说:“师兄,我这世的罪孽,即便是大慧禅师在世也不能补过了,宓宗不能因我本真为天佛,就以此包庇,渡我归佛。”

净空摇头,正气十万八千里,“我既为天佛,便不允。”

“若不能归佛位......净空!堕入太虚尘土偷生的滋味,师兄实在不忍你受。”

若不能归佛位,净空的魂魄只有飘向太虚尘土,寄生在这世间最下等的物种生灵中,此般滋味,犹如人间帝都之主,沦若乞老,日日滚泥喝粪,永世游荡在受不尽的屈辱之渊。

“是啊,这个滋味,不好受呐!”净空想着,舌尖的苦味,麻到舌根。

“既然你晓得,你还?”

“师兄,我差点就把她忘了。”子夜安稳,忽落起盈盈小雨。

吾悔怔愣,无对言,只原先的气焰全熄。

净空往烛芯渡了几丝气力,屋内各方影子的动荡,也熄了,好在他今日误入洞窟,撞见往日写下的经文,才又幻了她形在心。

“她无魂无魄,哪里真正做过人!”

“怎么没有做过人,你给她筋血骨肉,让她能说能行,怎么不算做过人?”吾悔以为,一字小小的经文,有十世,已是天佛相赠旷世的恩德。

可净空不同意:“她生来孤苦,无爹无娘,在这世间无血缘牵挂,哪里算做过人。”

“有你十世的牵挂,这女子即便不是人,也值了……”吾悔的鼻头酸酸的,嘴里灌进了说不出来的味道。

净空靠在窗边,用手沾了溜进来的小雨珠,一指划过,又让它们连成了一线水柱,“师兄,她十世良善,论做人,她比我做得好。”净空的音愈发低沉,罪孽早在心里溃不成军。

“她若能为我入西极熔炉,受炉炼之苦,为什么,我不能赠她再世为人呢?”

“净空!赠她再世为人?是要用元神陨灭来换的!”吾悔说得激动,然手已松开净空的腕,更好似,抓不住了。

这世间唯有一个法子,能再从净空的脑子里抹去阿饶,那便是入西极熔炉,他总算是晓得,为何这些日子,他脑子里的一切,皆在面临着崩塌。

为何她非人一物都能牺牲,偏自己要苟求归佛呢?

净空不愿。

窗边的雨滴越来越密,很快,它们穿透了净空的半边身,天佛元神的陨灭本就该这样悄无声息,堕入十世前,他来得也是这般静谧。

花季时节,在一这夜复苏,云洲苍生,终归复宁。

可从此,天佛之中,再无虚空。



数年后,江都繁锦之地,有一殷实富贵的人家,正为得了独娇女大摆宴席。这家的老爷是淮井盐官,掌一方盐收皇税,夫人是西京官员的独女,一朝得女,定父慈母疼,视若金珠。

传闻,这家娇女挂了一玲珑佛灯而出,实为大吉。于是,酒宴当天,便有好些贵商官门提议定亲,可这家老爷皆不依,他说:“择婿得等到娇女及筓,彼时,老夫就摆一擂台,请全城的人观评,文武德行皆是要经过我亲自考核才行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