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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

    事情终于弄清楚了。

    如果小高不从麻姑家逃走,人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身上去。就在玻璃竖起来的第二天,小高突然不见了,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。起初,麻姑以为他是上厕所去了,他刚刚淘洗过的一篮子小萝卜还湿湿地搁在屋檐下。一直到将近中午,还是不见小高的影子,麻姑出去打听了一遍,人家都说没注意,她惦记着那一锅已经煮好的黄豆,只好匆匆折了回来。

    一晃,一天就过去了,麻姑想,难道这家伙出去打野食了?又一想,他来了这么久,一直跟着她一起,早出晚归,偶尔一次撒撒野,就当没发现算了。可到了第二天,还是不见小高露面。问阿山,阿山一脸不懂人事的样子。

    两天以后,小高还是没有回来,麻姑让小鱼去报了案。

    很快,他们就把小高抓住了。他们找到他的时候,他和春儿刚刚收拾好行李,准备远走高飞。他对偷走捐款的事供认不讳。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了,上次春儿来过之后,他就打定了主意,既然春儿已经跟那个货车司机退婚,既然他在麻姑家过得并不如他所想象,既然他看起来像是什么都有了,实际上仍然什么都没有,他想他不如回去,和春儿在一起,到另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去。但他不能空着两只手走,他得弄点钱,想来想去,他不知道哪里有钱,虽然麻姑有点钱,但他没办法拿到手,麻姑的钱都在银行里,密码只有她一个人知道,他就是杀了她也拿不到她的钱。后来他跟春儿上街的时候,猛地看到了那个捐款箱,从此就惦记上了。他没想到,千方百计淘神费力弄了出来,和春儿两个数来数去折腾了大半夜,竟只有两千多块钱,这个数字大大超乎他的意料。他很后悔。他说,早知道只有这么点钱,他就不会打这个主意了,他的小吃店一个月下来就能轻轻松松挣到这么多钱,还没有任何危险。

    抓回来的当天,麻姑对家里人说,你们谁也不许去看他,谁也不许再提这个人的名字,就当我们根本不认识这个人。麻姑的命令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异议。

    可第二天,麻姑一个人来到了看守所,他对着她痛哭流涕,几乎晕倒在地,弄得她的眼圈也跟着红了几次。她对他说,好好坐牢吧,你在店里干了这么久,我不会让你白干的,我会付给你工资的,我会把你的工资送到你家里去的。他还在继续哭,她撇下他,转身走了。她本来还想顺便去看一下春儿的,想了想,又没有去看,径直回家去了。

    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。她要去找人弄点獾子油,那东西治烫伤是最好的,阿水的脸哪!她一想起来就心疼得直哭,她可不想让阿水后半辈子举着一张烂脸过下去。可是,上哪里去弄獾子油呢?现在哪里还有獾子呢?她记得她小的时候,家家户户总是要备一点獾子油的。

    她也不知道阿水的脸还有没有复原的一天,她把自己关进黑屋子里,手拿一枝鲜花,苦思冥想了好多个日日夜夜,都没有一丝结果,她怀疑自己没有那个功能了,要不就是阿水彻底没救了。如果阿水从此落下一张不能见人的脸,她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呢?作为母亲,她麻姑又该如何过下去呢?她想起阿山和阿水刚刚长大的时候,那时,她是多么骄傲啊,她们就像雾落的两个公主,走到哪里,都是人们争相打量和议论的中心。那样的好日子再也没有了。小鱼虽然长得还不错,但远远没有阿山和阿水当年那样出名。她一直认为,小鱼的脸上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晦气,这晦气从来没有离开过她,好象她生下来就有,一直带到现在。

    她沿着路边小店一路打听过去,家家户户都没有她要的獾子油,有些人家甚至从来没有听说过。她越走越绝望,越绝望就越认为獾子油是治好阿水的唯一药方。

    走了一阵,她突然看见了小鱼。小鱼低着脑袋,急匆匆地往河边走去。她觉得奇怪,她不好好在日杂山货店上班,到河边去干吗呢?她突然对这个沉默寡言、脖子上终日缠着围巾的外孙女发生了兴趣,她悄悄跟在小鱼的后面,她想看看她到底在干些什么。

    她看见小鱼似乎在揩眼泪,小小年纪,她会有什么伤心事呢?她为什么要跑到河边去伤心呢?她决定暂时把獾子油的事情放一放,先去看看小鱼到底是怎么回事。她紧紧跟在小鱼的背后,猛地发现,这丫头不知什么时候也长大了,走在街上,竟有了那么点女人的样子,小屁股紧绷绷的。她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,她想她又要有操心的事了。

    这时已是傍晚,大阴坡的玻璃反射过来的太阳渐渐没了力气,大雾缓缓升起,小鱼的背影被推来涌去的大雾包裹着,勾勒着,麻姑从未如此仔细地看过她的背影,她发现,尽管小鱼的屁股紧绷绷的,但仍然还是一个孩子的屁股,她的腰肢还不会摆动,她的屁股也不像阿水那样,有沉甸甸挂在腰下摆来摆去的感觉。

    她跟在小鱼的后面,不知不觉来到了河边王叔的木器厂。她看见小鱼犹豫了一阵,在一丛冬青树后猫了下来。她要到这里来见谁呢?如果她要来见王叔,有什么必要躲躲藏藏呢?她从小就是王叔的跟屁虫,她几乎是吊在王叔屁股后面长大的。

    她顺着小鱼的视线看去,一间屋子里的灯开着,屋里却空无一人。她正在纳闷,办公桌后面的那面墙突然裂开一道缝,裂缝越来越大,王叔从裂缝里钻了出来。她吓了一跳,他会穿墙?他会法术?正这样想着,一个女人在后面跟了出来,王叔把手在墙上按了一会,裂缝又在身后悄悄合上了。这下她知道了,不是什么穿墙术,而是后面有一间密室,用来幽会的密室。她没想到王叔看上去挺老实的一个人,居然也做这种事情。她看见那个女人在王叔后背上轻轻捶了一下,他回过身去搂了她一把。灯熄了,门也关了,两人并肩走了出来。

    正想转身回去,猛地看见小鱼从冬青树后窜了出来,怪叫着向他们两个冲过去,不由分说,朝王叔一阵拳打脚踢。小鱼!你听我说小鱼!王叔顾不得疼痛,伸出手来试图捉住小鱼,反被小鱼一把拽住胳膊,狠狠咬了下去。那个女人本来已经走出去了,见此情景折了回来,王叔冲她又是摆手,又是瞪眼,她只好站在那里不动。

    麻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,但她不敢相信事情是真的。难道小鱼和王叔┅┅?这怎么可能?她还曾经想过让小鱼认王叔为干爹呢。她看见王叔腾出一只手来,狠狠揍了小鱼一拳,才从她嘴里取出自己的胳膊。他搡着她往屋子那边走。她不走,他一弯腰,猛地将她挟在腋下,像挟着一个柴捆,任凭她乱踢乱弹,一路歪歪倒倒地向那边走去。

    他腾出一只手来开了门,砰地一声,门又在身后关上了。麻姑紧紧跟了过去,她听见小鱼在里面哇哇大哭,王叔压低声吼道:你疯啦?把我咬成这个样子,我还怎么出去见人?你也不想想,你突然跳出来,让人家知道了,我以后在雾落还怎么混下去?

    麻姑在门口站了很久,有一阵,她完全不能思考,她脑子里像装了一台发动机,嗡嗡作响。小鱼还在呜呜地哭。麻姑正要敲门,听见王叔又在说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