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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八章 侠义无双

    剑的型式,精致而古雅。

古雅的剑身上,刻着四个古雅的字:“侠义无双。”

黄金铸成的剑,当然不是用来杀人的。

那只不过代表人们对连城壁庄主的一份敬意。

这柄剑的价值,当然也不是黄金的本身,而是上面那四个字。

侠义,已经世不多见了,更何况“侠义无双”。

在人们心目中,这四个字,也只有无垢山庄的连庄主足以当之无愧。

夜已深。

锣鼓声和喧哗声渐渐远了。

人也散了。

厅上只剩下连城壁一个人,一盏灯。

他似乎已有些累,又好像对刚才的热闹感到有些厌倦。

他微闭着眼睛,正用手惺慢抚摸着剑身上那四个字。

他的手很轻,就像抚摸着情人的酮体。

“侠义无双!”

他笑了。

但笑容里并没有丝毫兴奋或喜悦,而是带着种讥消和不屑。

夜凤透窗,已有寒意。

连城壁抚摸剑身的手指突然停止,脸上的笑容也突然消失。

但他的语气仍很平静,缓缓道:“是谁站在花园里?”

外面应道:“赵伯奇。”

连城壁点点头,道:“进来。”

赵伯奇从花丛阴影里走了出来,脚步很轻,很慢,神情谨慎而恭敬。

他,原来就是把萧十一郎丢在酒馆里的船家赵大。

灯光照在金剑上,光华映满大厅。

赵伯奇自然已看见那柄金剑,但他却低着头,装作没有看见。

连城壁喃喃道:“这是地方父老们的一番厚爱,我本来不敢接受,怎奈盛情难却。”

赵伯奇忙道:“应该的,若非庄主的英名远播,威镇四方。百姓们怎能安居乐业,这小小的一点敬意实在是应该的。”

他说这话,就好像他自己就是地方上的父老,这柄剑本就是他奉献给无垢山庄的一样。

连城壁笑了笑,道:“其实,我也只是个很平凡的人,哪儿当得起‘侠义无双’四个字。”

赵伯奇本想再说几句动听的话,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塞住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因为他发现连城壁森冷的目光,正庄凝视着他。

赵伯奇心里一阵寒,急忙从贴身衣服里取出一个长形的布包,双手捧到连城壁面前。

包裹里是一柄刀,一柄名闻天下的刀。

割鹿刀。

刀已出鞘。

冷冷的刀烽,照着连城壁冷冷的脸。

刀锋锐利,目光同样锐利。

锐利的目光,在刀锋上缓缓移动。

渐渐的,冷脸终于绽开了一丝暖意。

连城壁又笑了。

这一次,他的笑容里不再含有讥消和不屑,而是充满得意与满足。

但笑容只在嘴角轻轻一闪,忽又消失。

连城壁的目光由刀锋移到赵伯奇的脸上,道:“这柄刀怎么到了你的手里?”

赵伯奇道,“是我用几壶酒和一包花生换来的。”

连城壁道:“哦?”

赵伯奇道:“而且是几壶最劣的酒,一包最便宜的花生,庄主一定想下到,名闻天下的宝刀,就只值这点代价。”

连城壁的确有些意外。

赵伯奇得意地道:“庄主一定更想不到,萧十一郎要我去典当这柄刀,目的也不过想再换几壶劣酒和一包花生而已,名满天下的萧十一郎,如今已成了不折不扣的酒鬼,以后武林中再也不会有萧十一郎这个名字了。”

连城壁道:“这倒的确使人想不到。”

赵伯奇笑道:“一个人若是终日只知道喝酒,无论名气有多响亮,总会毁在酒杯里。”

连城壁点点头,道:“不错。”

赵怕奇道:“所以,他已经不配使用这柄刀了,当今世上唯一配使用这柄刀的人,只有庄主。”

连城壁道,“哦?”

赵伯奇道:“现在就算叫萧十一郎用这柄刀去割草,相信他也割不断了。”

连城壁道,“割鹿刀本就不是用来割草的,它的唯一用处。就是杀人。”

赵伯奇怔了怔,道,“杀人?”

连城壁道:“不错,杀人,尤其是自作聪明的人。”

刀光一闪,已掠过赵伯奇的脖予。

人头应刀落地,赵怕奇脸上的神情仍然未变。

那是怔忡和错愕交织成的神情,他死也不明白,连城壁会突然向他出手。

刀锋一片晶莹,滴血不沾。

连城壁用手轻抚着刀锋,似赞赏,又似爱惜,低声道:“好刀,果然好快刀。”突然抬起头,提高声音道,“来人!”

两名青衣壮汉应声而入。

连城壁已将割鹿刀放回布包中,道,“快马追萧十二郎,要他把这柄刀当面送还给萧十一郎,并且告诉他,世上只有萧十一郎,才配用割鹿刀。”

两名壮汉互望了一眼,似乎有些惊讶,却没有问原因,接过布包,退了出去。

直到离开了大厅,其中一个才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,道:“萧十一郎能交到像我们庄主这种朋友,也算没有白活一生了。”

另一个立刻附议道:“庄主对萧十一郎,的确已是仁至义尽……”

人活在世上,有得意的时候,当然也总有不如意的时候。

所以,人就发明了酒。

酒是人类的朋友,尤其失意的人。

失意的人喝酒,是为了借酒浇愁。

得意的人也喝酒,是为了表示人生得意须尽欢。

于是,卖酒的地方永远不怕没有生顾。

萧十一郎虽然也喝酒,却不是生顾。

因为主顾都是花钱买酒喝,萧十一郎却没有钱。

没有钱,有愿意请客的朋友也行。

萧十一郎也没有请客的朋友。

别说请客的朋友,连不请容的朋友也没有。

既没钱,又没有朋友,酒却照喝不误,而且,不喝到烂醉。

绝不停止。

他已经不是喜爱酒的滋味,倒好像跟酒有仇,非把天下的酒全喝进肚子里,就觉得心有不甘。

天下的酒,岂是喝得完的?

因此,萧十一郎日日都在醉乡中。

附近数十里以内,只要是卖酒的地方,萧十一郎都喝遍了。

每一处地方,他都只能喝一次,结果,不是被揍得鼻青脸肿,就是被人像提野狗似的摔了出来。

他非但一文不名,而且身无长物,连最后一件破衣服都被酒店伙汁剥下未过,幸亏那伙汁嫌它又破又赃,皱了皱眉头,又掷还给他。

萧十一郎就穿着那件破衣失踪了。

没有人看见他再在卖酒的地方出现。

在人们心中,他已经是一个小小的泡沫,谁也不会去关心。

只有萧十二郎正在关心。

以前,只要卖酒的地方,就能找到萧十一郎,现在连卖酒的地方也找不到他了。

萧十二郎绝不相信他能离开酒,但搜遍大小酒楼酒铺,甚至酿酒的酒房,都没有萧十一郎的人影。

酒鬼离开酒,就像鱼离开水,怎样活下去呢?

萧十二郎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事实。

就在这无所适从的时候,一阵咒骂声和喧哗声从“鸿宾酒楼”传了出来。

“鸿宾酒楼”是当地豪华的酒家,光顾的食客,都是地方上最有钱、最有名望的仕绅富商,当然不可能这样喧晔,更不可能有咒骂的声音。

酒楼门口围着一大堆看热闹的人,正在议论纷纷。

两个衣履整洁的伙计,架着一个酒气醇天的醉汉由店中出来,然后,你一拳,我一脚,将那醉汉痛殴起来。

边揍边骂道:“***,今天可叫老子们逮住了,你躲在窖子里偷酒喝,却害老于们替你背黑锅,非揍死你这个王八蛋不可。”

有那好心的人劝道:“别打了,瞧他已经醉成这样,也怪可怜的。”

伙计道:“可怜?谁可怜我们?这小子在店里酒窖中躲了两天,整整偷喝了四大罐酒,老板怪我们偷的,要扣工钱,这也罢了,这小子偏偏又在空罐子里加水,害我们又挨客人责骂,险些连饭碗都砸了,是他存心不让我们过日子,不揍他揍谁?”

醉汉两只手紧紧抱着头,任凭打骂,也不开口。

人群中有人大声道:“好了,萧大侠来了,请萧大侠作个主,该打该罚。说句公道活。”

鸿宾楼的伙计,没有不认识萧十二郎的,连忙陪笑道:“萧大侠,您来得正好,就请您老评评理,这小子——”萧十二郎摆摆手,制止伙计再说下去,用两个捎头,轻轻托起醉汉的下巴。

眼睛一亮。他怔性了。

萧十一郎。

萧十一郎抬起头,忽然大笑,道:“兄弟,好兄弟,你来了,我真欢喜,快请我喝一杯去。”

萧十二郎冷冷道:“谁是你兄弟?”

“我姓萧,你也姓莆,我叫十一郎,你叫十二郎,你不是我兄弟是什么?”

萧十二郎仍然冷冷地道:“你是你,我是我,用不着拉关系。”

萧十一郎涎着脸,笑嘻嘻道:“就算不是兄弟,我们总算是朋友,对不对?”

萧十二郎道:“我也不是你的朋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