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页

搜索繁体

第9章 第九章

    那年,李想的小学生涯刚结束,那天是工作日,李允文和陈若男都去上班了。夏日虽然燥热,可小李想仍在家呆不住,练了会琴,听着楼下传来“老大”“老大”的喊声,小李想放下琴谱,打开门向楼下跑去

    在家附近的公园跟小伙伴们玩了整整一下午,直到太阳渐渐坠向地平线,李想摸着自己咕咕叫肚子,看时间爸爸妈妈也该下班了。他一挥手,告诉自己手下的小弟们今天就到这了。

    李想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边忧愁地看着裤子上的大洞,那是爸爸昨天买给他的,可在他身上也没撑过一天去。爸爸肯定不会说什么的,可妈妈就难说了。上次就因为嫌弃她织的围脖太丑不肯戴生了好久的气,可这条破洞的裤子总不能跟上次一样给爸爸穿吧

    小李想满脸忧愁地回到家属楼楼下,一眼看到单元楼前聚集着大片的人群,鼎沸又喧闹,他们被拦在隔离带外,脸上满是兴奋,互相交头接耳,像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,而隔离带里,警车、救护车、消防车“呜啦呜啦”响成一片。

    小孩子总是对一切充满好奇心,哪怕是这种大事。

    刚才的忧愁早被他丢到九霄云外,小李想凑到隔离带旁,仗着身子小,在人群里左冲右突,直接挤到了人群最前方。

    他看到了他一生的梦魇。

    那个每天接送自己上下学的、周末带着自己去游乐园、去爬山的,那个总是跟同事吹嘘自己儿子以后会是个钢琴家的,那个永远对自己温柔细语着“小想,要幸福啊”的,永远微笑着的男人,已经变成了地上血肉模糊的一团。

    他身下殷红一片,脑袋像是一个裂开的大西瓜。

    年幼的李想脑袋空白一片,无法形容的惊惧充斥着他幼小的心灵,继而伴随他这么多年,摆不脱、走不出、也逃不掉。

    他只记得最后一双冰凉的手遮住他的眼,陈若男嘶哑、颤抖的声音从身后响起:“小想,不要看。”

    丧事处理完姥爷的电话就打了过来,李想也在,于是他也听到姥爷说自己年纪大了,身体也出了问题,是需要女儿照顾自己的时候了。

    于是李想知道,陈若男再没有待在这边的理由了。

    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,除了李允文,她们在这里也没有亲人了。小李想牵着陈若男的手站在平安火车站前,从这座北国小城去往魔都的列车已经进站,听着车站的广播,小李想不知是魔怔还是怎么了,就是不肯走。

    陈若男那么温柔的人,除了会跟李允文使小性子外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,从小到大从没动过李想一根手指头,这次也被气得动了手。李想从头到尾一声不吭,也不看四周指指点点的人们,只是紧紧拉着手中的行李箱,就是不走。

    李允文走的时候都没有流泪的陈若男,这次却哭得撕心裂肺。

    其实当时的小小李想只是突然发现,如果妈妈离开了,自己也离开了,那个温柔地让自己好好生活、告诉自己要幸福的男人,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痕迹就真的真的永远没有了。

    他就那么孤零零地躺在这里。无亲无故,别人家阖家团圆,他却连个上香的人都没有了。

    而那个曾无比幸福的三口之家,也真的再也找不到了。

    最后陈若男没了办法,在列车即将驶离站台时,狠下心自己回了魔都。而从那天开始,小小的李想自己买菜、自己做饭、自己洗衣服,也会每周带上新学会的菜,去城郊的墓园给李允文清理清理。

    他就这么努力且认真地生活着。

    可他还是会被其他孩子指指点点。

    “看,贪官的孩子!”

    “就是他爸爸,害死那么多人!”

    “我爸爸不是那样的人,他是冤枉的。”小李想冲出去跟他们理论,可没人听。

    孩童们本就没什么善恶是非观,他们只是想宣泄着自己的情绪,他们不在意警察有没有作出正式结论,同样不在意事实如何,自然更不会在意自己的言语会对其他孩子造成怎样贯穿一生的影响。

    无知且无畏。

    双方最后自然扭打在一起。

    小李想鼻青脸肿,对方虽然人多势众,但也被他不要命的劲头吓到了,想走,可又怕丢了面子。

    双方正僵持着,马路边的小女孩从小卖店走出来。她穿着白色的卡通公主裙,绑着火红的朝天辫,手里举着两个冰淇凌,踢了脚把李想死死压在身下的小胖墩:“羞不羞啊你们,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孩!”

    “你算”

    为首的小胖墩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女孩提着衣领从李想身上扯开:“实验小学的是吧?我见过你,我爸爸是实验小学的老师,我要让爸爸告诉你们爸爸妈妈。”

    对于一众小学生来说,动不动就叫家长来学校喝茶的老师还是很有威慑力的,怕爸妈给做竹笋炒肉给他们吃,也顾不得面子不面子了,互视一眼,一哄而散。

    “喏,别哭了,分你一个。”小女孩递过一个冰淇凌。眼中满是不舍,但还是强作大方。

    小男孩摇头:“我没哭,我也不要。”

    小女孩这下不开心了,叉着腰:“叫你吃你就吃。”

    小男孩擤擤鼻涕:“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