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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章 对于某个人而言,你是整个世界

    下午,正好谢铭皓来接写晴回b城。天很冷,任姨为写晴戴了顶帽子,衣领却没弄好,写意伸手去为姐姐理了下领子,引得写晴回头看她。写晴一脸纯净,眼睛又黑又明亮,很像婴儿。谢铭皓将她照顾得很好,脸蛋圆圆的,完全是个红苹果。写意忍不住用手捏了捏,她也不反抗,就冲着写意笑。如果她说她喜欢这种样子的写晴,任姨会不会生气?她送走了他们以后,在路上突然收到厉择良的短信。

    “一起吃饭。”

    “好的。”她这样回复了他,末尾还加了一个笑脸。

    一会儿,她想起这件事来,又问他:“在哪儿吃?”

    “听说宁静路有家意大利餐厅味道不错。”

    这个“听说”是厉择良刚刚问的小林,他这人很注意这些,之前有女伴都是别人挖空心思讨他欢心,他从不留意,如今只得用他的薄脸皮向人打听。

    写意笑了,又回:“那还不如你做给我吃。”

    过了几分钟,他回复过来:

    “好,下班我来接你。”

    写意看着屏幕上的字扬起嘴角,他接她下班,然后两人一起去买菜,回家做饭,这种点滴间平凡的幸福是她梦寐以求的,即使姗姗来迟,终究还是没有错过。下班时间,他的车低调地停在公司斜对面的路边。写意匆匆跑下楼,窜到车里面去。外面很冷,她搓了搓冰冷的手,然后突然贴在他的脸颊上,冰了他一个激灵。

    瞧着厉择良的表情,写意顽皮地哈哈直笑。他抽动着眉角,无奈地瞥了下前排的司机,还好司机正襟危坐、目不斜视,就算看见了也装作完全没看见。写意这才发现开车的不是季英松,他果真出差去了。她有些不安地瞅了瞅厉择良,看样子季英松也没有跟他说她问过车祸的事情。写意和那个司机不熟,也就不好放肆,只得规矩地坐着。没想到过了会儿,他却伸了右手过来轻轻抓住她的左手。写意心跳地斜着瞅了他一眼,发现他正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窗外。他的手并不比她暖和多少,但是当皮肤和皮肤挨在一起以后,却格外温暖。回到公寓,厉择良首先给老谭去了个电话,告诉他不回老宅住。他从小家教很严,也养成习惯去哪儿都会跟人打招呼,免得人家做饭等他。

    写意问:“你前几天都是回老宅?”

    厉择良点头。

    “那为什么每次你都在这里等我?”

    他没有说话,放水淘米。

    这时电话响了,写意擦了擦手去接。

    “沈……小姐。”还是老谭,而且他还是有些意外。

    “嗯,谭叔,是我。”

    老谭感叹:“难怪今天他这么高兴。”

    “有那么明显吗?”写意笑道。

    “我还说劝厉先生回家,或者是叫护理过去的,看来今天就算了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他的腿最近肿得厉害,每晚都要按摩,不然第二天更难受。”

    “我劝他回去。”

    “算了,沈小姐,你知道他的脾气,他不愿意的事情,十头牛也拉不动。”老谭摇头,而且他怕他俩又不小心闹僵了。

    “我试试吧。”

    挂了电话,她回到厨房。厉择良问:“谁的电话?”

    “谭叔说,你吃过饭应该回老宅去。”

    “回去做什么?”他停下动作。

    “你的腿要治疗。”

    “我跟他说了我没事,改天回去。”他停下手中的动作,背影有些僵硬。

    写意知道他不喜欢提这件事情,特别怕他突然发作。厨房里的空气果然瞬间凝固起来。

    写意走去从后面环住他的腰,“阿衍,要是你疼怎么办?”

    “我不疼。”他的表情缓和下来,轻轻地说。

    “可是我的心会疼,”她顿了顿,又说,“回去吧,我陪你回去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?”他有些别扭地问。

    见他松了口,写意急忙回答:“真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好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那一刻她才发现,他不回老宅也许是因为她,他怕她不肯去厉家。想到这里,她将抱住他的双臂紧了紧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他问。

    “其实只要有阿衍,什么都不重要,我们要是每一分钟都在一起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他们吃了饭回到老宅,一干人已经等在那里。

    卧室里,厉择良卸假肢的时候拧紧了眉头,面色有些发青。那残缺的右腿又一次**裸地出现在她眼前,却跟以前的感受完全不同。如果不是为了她,他怎么会这样?一股热流从她的四肢百骸汇集,涌上她的眼眶,几乎流出泪来。

    “写意,你先出去。”他察觉了她的异样,而且他也十分不愿意她知道他的腿在恶化。

    “不,我要看。”她坚定地拒绝。

    待那漂亮的护理出去取东西的间隙,他又柔声道:“你先出去吧。”

    “阿衍,这是绝对不可能的,”她眨了眨眼睛说,“留个美女单独在这里将你的腿摸来摸去的,我可不放心。”

    他哑然失笑。

    吃过药以后,他早早就开始犯困。写意本来坐在床边陪他看电视,见他眼皮开始下沉,准备将电视调小声,环视了一圈,却发现遥控器在另一头的枕头边上。可是,他从刚才起就握着她的手,现在他还睡得浅,若是自己动一下,估计都会弄醒他。

    电视进入广告时段,声音又变大了些。她忍不住挪了挪位置,努力将那只手定住不动,用另一只手绕过他去拿遥控器。好不容易拿到手,将电视机搞定,她长长地呼了口气坐下来,却又见厉择良养的那只恶猫兴高采烈地进了卧室,然后轻轻一跃就跳到了他的被子上。写意皱着眉头做了个让它赶紧下去的手势,可是那只恶猫却一点也不识时务,反倒气定神闲地在被子上多踩了几脚,最后居然还趾高气扬地朝写意喵了两声。写意气急,提起脚就将它踹下去。她这么一激动,不小心将手从他的掌中抽出来,脚上的棉拖鞋也掉了,这下却是真正弄醒了他。

    他睁开眼睛,“你去哪儿?”

    “我不去哪儿。”她起身单腿跳了几步才将拖鞋穿上,而那只恶猫还不服气地冲她叫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它了?”他问。

    “我……我劝它去冬眠,结果它不听,就替你教育了下它。”

    “你见过猫要冬眠?”

    “没见过,但听某人说过。”写意像是逮住什么人的尾巴,得意极了。

    他们初识的那年寒假,图书馆有一窝刚出世的小猫。写意老是捉小猫出来玩,那两只猫还没足月,天天耷拉着脑袋睡觉,可是只要一睡觉,写意就喜欢弄醒它们。

    久了以后,她的十万个为什么的毛病又开始犯了,便问他:“为什么它们一直睡觉?”

    他那时对她很没有耐心,索性解释说:“人家冬眠。”

    从此,此话成了高中时代厉择良的典故。

    他莞尔,“你还记得?”

    “当然了,你的那些事情,我都记得清清楚楚。”写意继续说,“还有那次,考四级之前你替我复习英文单词,但是侯小东他们挤到我们那里看足球,球赛半夜才来,他们就一直讲鬼故事消磨时间。结果我听了以后,好几天不敢一个人在屋子里睡觉,就在你的房间打了地铺……”

    因为药效的作用,他还没听她讲完,就睡着了。写意从来没有照顾过他,她第一次觉得厉择良也有软弱的时候。写意微笑着看了看他的睡脸,替他掖上被子。

    就是那一瞬间,他模模糊糊地说了句:“写意,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”三个字连说了好几遍,声音却一次比一次轻,到最后渐渐微不可闻。也不知道是他的梦话,还是真的对她说的。待她仔细再看,又确实睡着了。写意站在那里默默地看了他许久,一时想起白天在出租车上听到的那句歌词“我想亲你倔强到极限的心”。她俯下身非常轻地吻了一下他,然后关了灯,转身回到隔壁的客房。

    厉择良一觉睡到凌晨三四点,醒来发现空荡荡的床上只有他一个人,猛地坐起来,然后掀开被子下床,却一不小心摔到地上。他借着床沿爬起来,摸索到床边搁的手杖,费力地出门,寻到客房。直到看见客房床上躺着的写意,他的心才稍稍安稳下来。他害怕昨日的一切会是一个梦,这种虚幻的梦,他做过很多次,每次醒过来才发现不过是自己的一场空欢喜。他放下手杖,睡到她的床上,从后面拥住她,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实感。

    她迷迷糊糊间触到一双熟悉的手,清醒了些,转过身来,“阿衍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他将头埋在她的发间,继而吻了下她的脸颊。

    “你的腿……”她怕他是过来做坏事的。

    “我就是抱抱你。”他有些依恋地贴紧她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他低语缓缓道:“怕你不见了。”

    听见这短短的一句话,写意似乎感觉到有种溢满香味的温暖在胃里缓缓蔓延直至心窝。她忽然想起一句爱情名言:对于世界而言,你是一个人;但是对于某个人而言,你是整个世界。

    写意第二天早上一出门就发现外面白茫茫的一片,居然下了一夜的雪。今年的初雪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,有种意外的惊喜。上车的时候,发现司机还是昨天那个。季英松既没回来,也没向厉择良汇报过什么,彼此心照不宣。

    “晚上不能陪你吃饭了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见个朋友。”

    “男的?女的?”她小气地问。

    “无可奉告。”厉择良笑了。

    “你这么不合作,我就不同意你去。”

    “可我和人约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带我一起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本来她是随口使使坏,没想到他一下子答应得这么爽快,让写意马上怀疑是不是自己中了什么计,狐疑地看着他:“你有圈套?”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他又笑。

    她盯着他瞧了半天,也没看出什么端倪,最后还是决定谨慎行事,于是说:“算了,相信你,我不去了。”

    说完这个话题,写意被同等红绿灯的一辆房车吸引了注意力。厉择良转头,将目光调向另一边的窗外以后,脸上的笑意才淡淡隐去。他晚上要去见的人,永远也不想让她知道。他和人的约会地点是江边那家很有特色的中餐馆,走廊上一路都是宫灯,然后绕过一扇双面绣的屏风进了雅间。他先点了菜,去了趟洗手间回来,施耐德夫妇就已经到了。

    老太太很和蔼地亲了亲他的脸,然后又将他仔细端详了下,感叹道:“厉,你又变英俊了。”

    菜端上来,他和夫妇俩话了些家常和近况。老太太聊到开心之处,还叫老先生取了小孙子的照片给厉择良看。厉择良待人皆有些居高临下,但是对于施耐德夫妇,他却一直感恩在心,就像对待自己家的老人一样。一顿饭絮絮叨叨地吃完,临走的时候,老太太突然想起前天的事情,问道:“厉,你认识一位叫沈写意的小姐吗?”

    厉择良错愕稍许,说:“认……识。”

    “我就知道,你们肯定认识,那么我们做错了一件事情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事?”

    “沈小姐临时做了两回我们的翻译,无意间提到你的车祸。”老太太说,“沈小姐听了以后,很吃惊,匆匆忙忙就走了,我想我们有没有做错什么?”

    “什么时候?”他问。

    “就是前天下午。”

    前天……

    厉择良送了两位老人回酒店以后,在车上思索着这个时间。前天他在厉氏楼下看到过写意,她神色似乎就有些不对。他远远就瞧见了,所以才想走过去,没想到她却突然穿过马路跑到自己面前。那个时候,她就知道了真相,于是跑来看他,找了个机会晚上又缠了他一次,还干脆在书上打了暗语……

    他有些凄凉地笑了笑,枉费自己异想天开地以为是她真的爱他,所以就那样原谅了他,愿意和他在一起。这下再看,不过就是知道他为了她变成残废以后的一种内疚和同情。他将手里的烟盒越捏越紧,揉作一团,最后还使劲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右腿,任由痛意侵蚀自己。

    这时,手机来了条写意的短信。

    “阿衍啊,我们吃过饭好久了,你怎么还不回来呢?还在聊?快点回来,我去门口接你。”

    厉择良看了这条信息许久,然后关掉电源,对司机说:“到处逛逛,晚点回去。”随即,打开车窗,露了点缝隙。夹着小雪花的凛冽寒风吹进来,一下子搅乱了车内的温暖和宁静。

    好不容易确信这种幸福是真实的,这下子又发现原来仍旧是虚无。

    他突然很想抽烟,才发现刚才剩的半盒烟已经被自己捏成一团,于是问:“老李,有烟吗?”

    司机急忙说:“有,就是烟不好,怕厉先生你抽不惯。”

    他什么也没说,接过去就开始猛吸,一支接一支,丝毫不停歇。

    车子快到十一点才回到老宅,一见他的车停在门口,写意套了外衣,就从屋子里冲出来。

    “阿衍。”她笑嘻嘻地跑到他的面前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他淡淡地应了一声,然后绕过她。

    她觉得他有些不对劲,但还是笑着又问:“去哪儿了?这么晚。”

    “你回去吧。”他停下来,回头对她说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你说我怎么了?”他笑了下,“沈写意,你为什么突然来找我?对我这个仇人,你是良心发现还是决定既往不咎?或者完全是可怜我这个残废?”

    “我……”写意有些语塞,她不知道他是否听说了什么。

    他冷嘲:“你不好说吗?那我替你说。你这么处心积虑地报复我,怎么就让你的同情心占了主导?你以为我是为了你截的肢,为了你才成了个缺条腿的怪物,所以你成了圣人,你内疚!你有负罪感!你觉得你对我有责任!告诉你,沈写意,我不需要!这天底下,我厉择良什么都缺,就是不缺人家的怜悯。我自己做的事情我自己乐意,别说截条腿,就是我当时跳下去死了,也是我自找的,和你没半点关系!”

    他越说越恼怒,最后砰的一声关上门进屋,留她一个人在院子里。

    “不是那样的。”写意看着他消失的背影,眼泪在眼眶打转,却又找不到什么词语反驳他。

    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,如果不是他残疾的真相展现在她的面前,她怎么能有勇气去面对他的爱?可是……又好像不全是。

    “不是那样的,不是那样的……”她只得无力地重复着这几个苍白的字眼,缓缓地蹲下去。

    雪花从天而降,她就这么站在天寒地冻的夜色中,自己却感觉不到什么是冷,任由雪花落在发间、脸上,然后触着皮肤化成雪水,只是在脑子里反复地回想着他的那些话。

    过了一会儿,门再次打开,厉择良又一次走出来,将手袋和伞扔给她,冷冷地说:“沈写意,接你的车停在门口,带着你的怜悯,给我滚。”

    待他又转身回头的时候,却听写意带着哭腔唤了一声“阿衍”,然后拉住他的袖子。

    这个名字一出口,她的泪珠随之滚了出来。

    他的脚步停滞。

    “你第一次和我说话,是我让你比赛时受伤还丢了名次,你没有怪我,还问我疼不疼;那次,你大雪天借衣服给我遮丑,却被我害得发了好久的高烧,你没有怪我,只叫我以后作为女孩儿不可以再那么粗心;高三时我离家出走,你带我去教室,后来被你的辅导员发现,你挨了骂也没有怪我;刚到德国的时候,我牙疼得厉害却不敢一个人出门,你为了领我去看医生耽误了考试,你一点也没说我。我以前做了那么多那么多的错事,你都原谅我。你说,无论写意做什么,你都不会生气。”

    她哭得语无伦次:“阿衍,你不要想反悔。我记得,你肯定那么对我说过。所以我那样欺骗你,你明明就知道也任由我骗,你没有生气,还对我说对不起,一遍又一遍地对我说对不起。可是,今天你却就这么让我走,就这么不要我了。”写意说完已经泣不成声,完全恢复成了小时候伤心时的模样。

    “所以,你心底肯定是在怪我,怪我害得你成了这样,让你缺了右腿,还骗你欺瞒你。可是,我真的不是故意的,我不是故意自杀的时候让你看见,要你来救我。我一直在想,要是可以换回来就好了,把我的腿换给你,只要能让你好好地站起来,好好走路,只要你不要那么疼,和其他人一样健康。可是,你为什么这么狠心就不要我了,还要撵我走?阿衍—你怎么不要写意了?为什么?”

    她哭诉中的每一个字都刺在他的心尖,胸口疼得几乎流出血来。没有人会不为之动容,即便是铁石心肠怕也暖热了。他动情地回身一把将她搂进怀里,心疼地说:“写意,别说了。你不要哭,不要哭。”

    写意将头埋在他胸前,继续哭道:“那天,我是真的瞒着你问了他们关于车祸的事情,要是我不问,你一辈子也不会告诉我。当时,我后悔得要死。要不是我当时那么任性,阿衍也不会这样。我分不清那是怜悯还是别的什么,我只晓得我那个时候就下定决心想和阿衍在一起,永远都在一起,再也不让阿衍为我伤心难过。可是,我真的搞不清这是因为内疚还是爱,我搞不清楚……”

    这席话对厉择良而言简直如同一种良心的折磨,他紧紧地抱住她,连声道:“我知道了,别说了,别说了,写意。”

    写意趴在他胸前抽泣了许久。

    厉择良抬起她的脸,用手指抚去她的泪痕,可是刚刚一抹,眼泪又从眼眶里滚了出来。他的指尖触到那泪珠,烫到心底。他闭着双眼,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,使劲地又一次收紧双臂拥住她。

    雪花落在两个人的发上、肩头、睫毛上,渐渐地不再化开。

    “写意,写意,写意,写意……”他一面念叨她的名字,一面放低了嗓音,语气轻缓到了极致,“你别哭了,不许你哭。你说的我知道了,我都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都知道了还让我滚。”她哭得脑子里的逻辑顺序有些前后颠倒。

    “是我鬼迷心窍。”他自责。

    “你还扔了我的东西。”

    “我错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么冷的天,还不许我进屋。”

    “我也没进屋。”

    “你刚才明明就进去了几分钟。”

    “好,那就罚我一会儿多站半小时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“我才没你那么狠心。”她使劲在他身上蹭眼泪和鼻涕。

    “对,没人比我更狠心。”他附和。

    晚上,写意坚持要替他按摩腿。她神秘地说:“我今天学了一手哦,肯定会逐渐进步,往后你的腿交给我,只能让我摸。”

    她随即就去熬泡脚的中药,过了会儿满头大汗地提了满满一桶水进来。干湿毛巾和凳子都准备好后,写意蹲下去伸手碰他的腿。

    “算了,写意。”厉择良挡了下她的手。

    “难道你嫌我没人家温柔?”

    “不是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我的阿衍,对不对?”

    “对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好了啊。腿是你的,你是我的,那我碰下我的右腿,有什么了不起的?”

    写意随即将刚才的动作继续下去。厉择良迟疑了下,最后还是随了她去。于是,写意把他的裤管撸起来,然后将右腿轻轻浸泡在温热的药水中。

    “烫不烫?”写意一边揉着,一边问。

    他摇头。

    然后,她拿着浸了热水的毛巾从下往上搓,来回几次以后放下毛巾,又将双手合围,用力地从残断处一点一点向膝盖撸去,以促进血液循环。待水温降低了以后,她用厚毛巾擦干他的双腿,平放在床上后,又照刚才的那个过程重复了一次。

    “写意,有一些事情,你虽然没问我,但是当年的那些事情我应该告诉你。”厉择良突然开口说。

    写意看到他的眉目和他的嘴,隐约预感到他要说什么,于是立刻止住他:“我不想听,不想知道。无论你当年做了什么,都过去了,我丝毫不想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介意?”他直视她。

    “我说我一点儿也不介意,那是假话,可是……”她顿了下,“我更在乎你,怕你伤心,怕你难过,怕失去你。只要能和你在一起,什么都阻挡不了我。我也相信,爸爸也一定会原谅我的。”

    写意一字一句地将这些话说出口的时候,手在水中触着他腿上的皮肤,也没有哭,眼神异常坚定。

    他看了她许久,眼神复杂,许久之后千言万语到头来只化作两个字,简单却沉甸甸的两个字:“谢谢。”

    最终,她相信了他。

    屋子里的暖气开得很足,所以一番工夫下来,写意已经累得满头大汗,但是她仍不忘记问:“我有没有弄疼你?”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他的笑容中腼腆一闪而逝。

    “阿衍,我发现一个问题,”写意笑嘻嘻地说,“你明明平时在我面前挺横的,只有我摸到你的腿的时候,才特别容易害羞。”

    面对写意的直言,他的眼睛微微一眯,“我岂止容易害羞。”

    “还有什么?”

    “还特别容易欲火焚身。”说着,他就撑起上身,抬头亲吻她。

    “按摩……还没结束。”

    “今天足够了,我们可以临时把下一项改成其他节目。”他有新提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