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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恐夜深花睡去(一)

    第二日,连妈仍未等到阿春。

    李十一泡了一壶昨儿买回来的太平猴魁,收拾东西准备踏上归途。阿音早早儿地将箱子规整好,坐到桌边拨着炉子。

    “这冬日是越来越长了。”阿音打了个哈欠。

    李十一递给她一盏茶,听外头院子里连妈摘菜的动静。

    阿音瞧她一眼:“下月是什么日子,你想到没有?”

    李十一坐到一边:“怎么?”

    阿音将双手在暖炉上烤着:“下月是我师父的忌辰,自入了土,竟是许多年未去瞧他老人家了,这回好容易松了懒骨头,你若得空,陪我回去一趟。”

    她见李十一正琢磨,又道:“你师父也葬在那里,一并去瞧瞧,也算全了孝心了。”

    阿音嗓子有些哑:“这寒冬腊月的,也不晓得地底下冻骨头不冻。”

    李十一刚点了点头,还未说话,便听哐铛一声推门响,涂老幺一脚踏进门,甩着冻僵的手:“我方才去瞧那十九,你猜怎么样,竟睡得同……”

    他愣在原地,半口白气未哈出来,气若游丝地散在嘴边,支棱着形同冻瓜的大脑袋,讷讷问:“你谁?”

    他望着还未乔装的李十一,洁白的里衣包裹颀长的身量,肩上简单披着厚袄子,半长的头发刚过了下巴,柔顺地扫着棱角分明的下颌,眉眼分明而清丽,搁在白皙光滑的肌肤上,仿佛是从冰上雕出来的。

    李十一侧着脸,耷拉着眼皮波澜不兴地睨了他一眼。

    这眼神十分熟悉。涂老幺倒吸一口凉气,腿肚子无端端有些打颤。

    “完了完了,”阿音白眼儿一翻,仿佛接了个甩不掉的包袱:“这回果真成自己人了。”

    李十一将烤着火的右手翻了个个儿:“首先,下回记得敲门。”

    涂老幺眨巴两下黄豆眼,僵着浆糊脑袋,右腿得了令似的一撤,退回门槛外,展臂将门合拢,在风里头立了两三秒,才抬手叩了叩门。阿音道一声进来,同李十一摇头笑:“这才是个活宝呢。”

    涂老幺复进了屋,同第一回乘火车那样踮着小心,方才的话忘了个干净,只拿指甲抠着桌面,也不晓得应不应当坐下。

    他不大敢瞧李十一,只偷偷拿眼觑了一半,好看得跟电影儿明星似的,好看得令他心里头有些秃噜皮,这姑奶奶遮掩之处这样多,不晓得究竟是哪路菩萨。

    李十一见他只顾清嗓子不说话,便开口问他:“方才去十九屋里,敲门了么?”

    “敲了,敲了。”涂老幺忙应道,待说完了才细细思量,死活忆不起来敲是没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