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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章 遮耳

    “我听人说,成亲之事,依序,先纳采、问名,然后是纳吉、纳征,最后才是请期、亲迎。”阿饶自小没念过什么书,可《嫁清锁》是她最爱的一出戏,戏文中清锁小姐与情郎的合卺之礼,她铭记在心。

“我好不容易觅得良婿,有了清白为人的机会,若是嫁娶之事没有征得父母之言,如何与他合年庚八字,连个收聘书和礼书的娘家都没有,如何算成亲?总不能让他来如归阁迎我吧!”

言罢,又哭唧唧。

花姐从窗楞上支棱起了身,脸色一阵白一阵青,她呆呆看着,又翻眼琢磨了几个来回,心下笃定,她家姑娘,定是这二三年在哪里摔坏脑子了!

“我的好姑娘,咱可不能作过了头!”



净空临街站了有一个时辰,好在斗笠遮了阳。

他应是要走的,早该走了。

阿饶若是尊“佛”,也已让他毫发无损送到了西。

他想,亓名总会查到阿饶的出处,可这姑娘聪明,也应知道更名改姓,去别处寻个营生,只管默默无闻,躲得江湖远远的。

思罢,净空转身,走了。

该忘就忘了吧!禅门慧寂师兄曾说:“无过往,就无念欲,与出家人来说,是好事。”

干干净净的心,修佛上好。

净空两臂在衣间,来回摇摆思绪,步子挂着无端的尘念。

他没走两步,又想:阿饶到底姓什名什?她若不像自己想得那样聪明,还留在这儿,招人待客,又做回陪酒卖笑的妓子……

蹙眉:那活该让亓名再找到她,抓回洱城做一辈子的琉璃笼中雀!

哎!

那自己这一遭大费周章,又是为何?

往日的清冷思绪全困在了梨花带雨的风暴中。

“哎哟!”

净空本是疾步快行的,突然的伫步,让后头的人毫无防备撞上了身,那人连连道着歉:“对不住了,小师父!”

小师父?

净空暗自“呵”了一口气,皓齿间尘月耀白:“小师父救人脱离苦海,反让自己误入深潭。”

宓宗的万年英名,保是不保啊?

青天白日下的如归阁,已是门庭若市,高客满座,生意好得不像样子。

阿饶从厢房内出来,缓步入了折梯,她体态过轻,步子常踩得不够实,也无声,一直走进,那人才叫她。

然阿饶却不答反惊:这和尚,怎么翻脸就进妓馆了?

如归阁的厅堂到处是春蛙秋蝉之声,吹唇媚笑更是比比皆是。

阿饶心下不爽快,怎么能让净空因自己染了这份打眼的污浊,况他若以为自己也是这副轻浮之相,岂不是百口莫辩。遂她忙拉着净空的臂,又折回二楼拐角的僻所。

“你且等等,偏厅有梯,可直接通到后巷,我先去瞧瞧。”阿饶记得,偏厅的那处暗阁,是专门为怕老婆打上门的公子老爷设的。

她将净空戴的那顶斗笠,往实压了压,生怕让人瞧出他是个僧,可又怕有姑娘当净空是来寻乐的,上前攀附。

左思右想皆放不下心,只拉上净空说:“算了,你同我一起去吧!”

净空未见过这么有主意且正颜厉色的阿饶,他看出阿饶的囧态,便也依了她这份玲珑剔透心,随她去往偏厅。

二人绕着如归阁中厅行了大半个圈,二层香阁中的艳音妙语更浓,阿饶软绵绵的步子,被促得更急,拉着净空的那只手,生出好多汗星。

这儿怎么也算得上是阿饶的老家了,她虽在初入风尘之日,就让李承业买走了,可她在此长大养成,学的东西够她一辈子听风化雨,娇滴滴。

阿饶在此看到的眼泪,就有江都护城渠那么多,被恩客许诺赎身后遭弃的,旧人另寻新欢的,来寻夫婿的……左不过都是因为男人的负心。

因此,她还未长成时,就已在如归阁看过形形色色的男人了,只当真未见过佛僧,三年前,如归阁门前的那一瞥,是头一眼。

“咯吱!”阿饶用劲敲了敲暗阁的壁,开了。

里头黑黢黢的,并附有一层浓艳的香烟气,阿饶来不及掌烛,拉了净空便往里进,她以为,还是速速离开为上。

那暗阁是为防捉奸在场而生,自然隐蔽,只两尺高,他二人只得躬着背,把身子压得低低的,摸索前进。

看来,平日阿饶嚷着怕黑,腿脚无力,都是唬人的,净空见她快步流星,脚比自己更疾。

“慢些。”净空对着在黑暗中开路的阿饶叮嘱。

暗阁静谧,气薄氧稀,阿饶的急喘,在他耳边荡得一清二楚。

阿饶停下步子,将两手的汗星在衣料上擦了干净:“你跟紧我,前面就出了!”

“好。”这一声答,温柔得有些过分。

可阿饶哪里还有闲心细品,刚歇了一刻,又急着往前赶,脚步生风似的不听招唤。

兴许是太黑了,又或是阿饶的步子确实不实,净空只听见“啊”的一声……

这一声惊诧中,带着克制的声量,似是让人捂住了嘴。

“阿饶!”净空着急,一个大步,脚踩上了绵柔柔的衣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