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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 从今天起,我是朱九。

    凤阳,钟离城。

    朱九失魂落魄的站在一口破水缸前,看着里面自己那惨不忍睹的倒影。

    破衣拉撒,蓬头垢面,面黄肌瘦。浑身没有二两肉,五官贼眉鼠眼。

    真是他妈的要多不顺眼,有多不顺眼。

    再低头看看两只手,黑漆漆的满是结成硬壳的老泥,朱九的家乡话叫,皴。

    更崩溃的是,左手一根棍子,又手一个破碗。

    “恁娘啊!”

    朱九仰望苍天,欲哭无泪,“真就穿越呗!说穿就穿呗!你她娘的穿就穿吧,开局给个碗,啥意思?”

    明明上一秒,还在参观明代鲁荒王陵,怎么一个跟头眼前一黑就摔穿越了呢?

    还她娘的穿越到一个乞丐身上,这不是逼着自己念三字经吗?

    “这么突然吗?天哥!老天哥哥,真就这么儿戏呗!”

    朱九收回目光,继续看着破水缸里的倒影,太他妈崩溃了。

    好歹,上辈子还有个人样子,一米七五的个子还在发育,爱打篮球手长脚长,那啥也挺长。

    平日各种拼夕夕的潮牌穿着,也俨然一副校草的模样。走到哪,都有小姐姐多看两眼。

    可是现在呢?

    这身高,撑死一米七。

    这颜值,这是啥呀!

    大长脸,小眼睛,大嘴丫子大黄牙。

    哪有点人样?

    穿越不稀奇,网文上看过,影视剧里演过,可是穿越成这么牙碜的,听都没听说过。

    人家穿越,啥王爷才子地,出门拎着鸟笼子,带着胖丫鬟。吟诗作对,红袖添香。啥皇帝名人,纷纷折服,威风凌凌不可一世。

    自己呢?

    连件像样衣服都没有的乞丐。

    哦,对了!

    朱九突然想起一件事,赶紧拉开裤腰,心惊胆赞的往下看。

    “还好!”

    心里长出一口气,两世为人还是跟驴一样,霸道。

    不过,马上又沮丧起来。

    别说驴一边长,跟马似的有啥用。自己是乞丐,这辈子有没有机会用,都他妈难说呢。

    不过,也还好。

    朱九又安慰自己,起码还活着,准确的说灵魂还活着,起码穿到了一个少年身上,要是一个垂垂老朽,那就真别活了。

    真印了那句话,眼睛一闭一睁,这辈子过去了。

    上辈子,朱九也是十七岁,充满朝气爱得瑟的高中生。

    这辈子,朱九也是十七岁,吃了上顿没下顿,忍饥挨饿全家死绝的小乞丐。

    “不行!”

    朱九忽然攥紧了拳头,指甲都扎到了肉里,“老子不能当乞丐,老子是新时代的年轻人,老子有大好的前程,花花世界在等着老子去享受。当乞丐?我呸!”

    想着,又抬起头,看着阳光无精打采的天空。

    “天哥,我知道你在考验我,我不会轻易被你折服,你睁大眼好好看着,我命由我,不由你!”

    “小哥儿!”

    正心里暗自赌气发誓,身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。

    一个枯瘦的老人,颤颤巍巍的站在旁边,一阵风似乎就能把他吹倒。

    “您有事?”朱九还保持着上辈子的礼貌,客气的说道。

    “你让一让,俺取点水,给俺孙女洗洗脸!”

    挡了人家取水了,朱九赶紧让开。

    此地,是钟离的城门外。

    似乎是初春时节,大地的积雪还是融化,脚下泥土温暖湿润。

    但是这里,完全没有春的气息,所有的色彩都是暗淡的,死灰色的。而且风,还有些寒冷。

    破败的原野,满是枯死的野草。破败的城墙城门,满是萧条。

    城门边上,都是衣衫褴褛的流民乞丐。这些人以家庭或者宗族或者地域为单位,分成一个个的小堆。

    无助的依偎在城墙下背风的地方,他们不像是人,因为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人类的生机和希望。

    只有在有行人落过的时候,才会勉强的伸出手,举起碗,从沙哑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。

    “爷爷,行行好,赏俺口吃地!”

    但是,他们根本得不到任何的回应。

    因为那些行人的脸上,也满是贫困和饥寒。

    “大元,至正十二年。”

    朱九的目光,落在城门口,只剩下几个大字,在风中凌乱的告示上。

    大元?元朝!

    至正应该是皇帝的年号,但是具体是哪年,朱九不知道。

    他不是历史学家,他甚至连历史课都认真听过几次,他是学渣。

    相比于学习,他更喜欢篮球,詹姆斯,库里。他更喜欢王者农药,喜欢吃鸡,喜欢二次元。

    但是看样子,这个世道绝对不是啥太平盛世。

    一阵风吹过,城墙下的乞丐流民纷纷裹紧了衣服。

    风吹倒了远处,无人的地方,尚未融化的积雪下,是裹着草席下,仅露出赤裸青紫双脚的饿殍。

    恁娘!

    肚子里咕噜噜叫,朱九暗骂一声,狗日的世道。

    这时,水缸边上,那个取水的老头捞出半碗水,用破布蘸了,轻轻的在一个头发如枯草一样,眼神里没有半点神采的小女孩脸上,轻轻的擦拭。

    嘴里,温柔的轻语,“妮儿,别怕,不凉!爷给恁擦擦,擦擦干净!”

    不知怎的,身体里那颗后世的灵魂让眼眶发涩。

    “这老头,擦脸有啥用,给哈孩子找点吃的,才是真格的。”

    老头给女孩擦完脸,枯瘦的老手颤抖着,小心的给女孩梳理头发,笨拙的,把乱糟糟的头发变成了两个羊角辫。

    “去年爷还说,卖粮了给恁买根红头绳咧!”

    老头,似乎哭了。

    然后,他牵着女孩冰冷的小手,慢慢的走向城门口。

    那儿,站着几个穿得干净的汉子,似乎嫌弃乞丐们身上的味道,捂着口鼻居高临下的审视着,这些被世界抛弃的人。

    “大爷,恁看俺这小孙女,中不中?”

    到了几个汉子跟前,老头佝偻着腰,讨好的笑笑,献宝一样把手里的女孩往前送。

    女孩的脚在地上摩擦着,瘦小的身体想要后退,却执拗不过,爷爷那双苍老的大手。

    “张嘴!”

    一个汉子,像看牲口的似的,粗鲁的把女孩的牙掰开,点点头。

    “中,恁想卖多少?”

    汉子松开手,女孩一下死死的抱住老头的大腿。

    老头斑驳的脸上露出笑意,眼神中也带出无比的期望,缓缓的伸出两根手指。

    “二十斤,二十斤小米!”

    “咦,你老不死的做梦呢!”汉子轻蔑的笑笑,“满大街都是卖闺女的,恁家就金贵?二十斤,真敢开口!六斤,卖就卖,不卖就拉倒!”